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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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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6 章

在荔山混了兩天, 初承燁下山,延禮將他送到了山腳下。再往前,便是那座太/祖題了字的石碑了, 荔山的入口。

再不舍, 也不能再送了。

“回去吧, 再送, 這一別也免不了。”事實證明,初承燁一旦認真, 也是能說出幾分大道理的。“初初身子很好,精神也好。看你這般好, 她心情一好肯定越發好了。”

話落,手一擡, 落於延禮的肩膀上,“滿打滿算就三年了, 咬咬牙也就過了。”

延禮悶悶點頭, 活脫脫一只情緒低落的狼崽子。

初承燁看他這般,先是意味莫名地笑了聲, 延禮定定睨他時,他才磨磨蹭蹭地從上衣裏袋掏出了一封信, 被他揣在懷中多時,熱乎乎的。

延禮猜想這封信可能來自初夏, 眼眸中郁色一息散去,重歸晶亮。

他略顯急切地抽過了信,甚至忘了質問初承燁為何現在才將信拿出來。反倒是初承燁對他的反應不甚滿意,低低罵了句, “重色輕友。”

罵完,再未拖拉, 闊步朝著荔山門口而去,“走了走了,有機會再來看你。”

延禮的註意力這才從信面離開,睨著初承燁,低聲向他,“三哥,保重。”

這一聲三哥如一聲驚雷響徹初承燁的耳側,狙停了他的腳步。他回過頭,逆著光,他的眉眼仍是明亮,“你也是。” 也期待你更大的蛻變。他也要努力了,否則定是會被越甩越遠。

“下次見面一定要打一場。”

延禮略一頷首,沒有任何猶豫地應了下來。

初承燁心滿意足離開。直到他的背影再也看不見,延禮才撤回目光,凝向手中的信。回到他們曾經一起呆過的涼亭,迫不及待地拆了信,期間,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手在顫抖。不過他不在意,一點都不在意。抽出信封中的紙張,攤開,影影綽綽間,屬於初夏的香氣撲進了他的鼻翼間。他不自覺深呼吸,似想確定,又似想讓它浸入他的身體,長長久久地留下來。

她娟秀工整的字亦在同一刻映入他的眼底。

延禮,見信如晤。

我實不願安撫你說不要記掛我,因為你的記掛會讓我歡喜,而我貪求歡喜。

我無法違心對你說不要慌慢慢來,因為我很想你,想要快點見到你。昭昭明月下,看春鳥獨翺翔,心裏裝著你,唯你一人。

所以延禮,只管心安向上。

定是會等你歸,向你索要一院桃花和一個秋千架......你許諾太多,怎麽樣都是要一一還來。

幸福,因為初夏的書信實體化了,徹底地撫去了狼崽子的不安,也令他鬥志滿滿。

將這封信反反覆覆地讀了好幾遍,他才將它折好重新裝回信封。回到山上,他徑直去了藏書閣的第三層,分兩次從書架上拿了十幾冊書,全部摞在了自己書桌旁。

彼時,楚昭和已經在了。

原是在讀書,延禮在那瞎折騰他楞是沒多瞧一眼。直到不經意掃到了延禮桌旁的“書山”,隨口問了句,“你搬這麽多書做甚?”

延禮像看二傻子一樣看他,“讀書。”

楚昭和:“......”

心口有點疼怎麽回事?

緩了緩,才能開口,“我是問你一次搬那麽多做甚?這麽多,幾天能看完?”

延禮:“哦。”

幾息停頓,“今天一定要看完。”

楚昭和:“?”

“你沒事吧?” 怎麽看著像傻了一般。

“沒事。”狼崽子今日心情明顯不錯,有問必答,可也僅限於此。想他多說幾個字,那當真是比登天還難。想知道什麽,還得再問。

楚昭和只能繼續,這次湊近了延禮些,好奇,不加掩飾,“怎地忽然這麽拼?”

話落,他便看見狼崽子朝他勾了勾唇,那笑弧有點邪乎。

楚昭和心一驚,直覺不妙,“四端你不必應答了,我......”

只可惜,為時已晚。

他的後話被四端截斷,“等我看完藏書閣的書,擊敗蘇將軍,我便能下山見夏夏了。”

“她在等我。”

楚昭和:“.....” 他就知道!但有人等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兒?值得拿出來炫耀?

他也是有人等的好不好。想到了娘親,楚昭和的血竟也熱了起來,他忽地起身,分兩次,搬了比四端更多的書。

不就是讀書?誰怕誰啊?

**

兩日後,初承燁回到薈洲。

家都沒回,直接去了初夏的別苑。這回走的大門,一路顛簸,翻墻是翻不動了。

尋到初夏時,她正在園子裏亂逛。

這個春,比往年要暖上許多,園子裏的花兒競相鬥艷,灼灼艷麗。姑娘貪這艷色,呆在室外的時候也多了起來。吟月幾個自是由著她,多見些光,無論對身體和心情都是好的。

“三哥,你怎地這般邋遢。”

許是他身上有些異味,一見到哥哥,初夏未見開懷,反而用手中的桃花枝擋住了自己的鼻子。

初承燁:“......” 行,他的心又碎了。

初夏看他這般,輕輕笑出聲來,隨後,纖手伸向他。

初承燁逮住機會,開始拿喬了,“什麽?”

自家哥哥,初夏還能不了解,賣乖哄了幾句,初承燁便是繃不住了,先是將延禮的“情信” 遞與她,後面尋了個涼亭,就著一壺茶和兩疊小點心同她詳說了山上發生的樁樁件件。

初夏聽完,真心替狼崽子開心。驚嘆他的成長速度的同時,也有些擔心他的身體。她雖不懂武功,但經由哥哥的話,她能想象鬥戰時的慘烈景象。

“他的傷重嗎?”

初承燁:“沒什麽大礙,當晚,他便和我們一道烤肉了。”

初夏懸於半空中的心悄然回落,她不禁暗舒了口氣。

呆了會兒,初承燁告辭離開。在外晃了好些天了,再不回家見母親,月底父親回來又要挨打了。

初夏留在了涼亭,於一團靜謐中攤開了哥哥給她的那張紙。這兩個人恁不講究了,遞個信都不知道拿只信封裝著。

展信讀完,初夏才知,這並不是一封普通的信,是延禮在一場不知生死的鬥戰前留給她的訣別信。

無關風月,卻又磅礴的浪漫著。

她纖白的手指在紙上一遍遍撫過,時光如風掠過,渾然不知。

......

又過了兩日,惠妃所居住的長秀宮。

閔延清和惠妃母子倆正倚桌閑聊,內侍和婢女全部被摒退。道完了近況,閔延清便向母親交代了喬明燦殞於荔山之事兒。

清雅雍容的女子聽完,嘴角細微勾動,裊裊清音溢出,“這四端倒是個厲害的人物。”聽她言語,竟似一點都不在乎喬明燦的死活。

閔延清亦未有多思,在他看來,喬明燦收錢辦事,死活同他何幹?

“確實年少有為。可惜了。”

在父皇說了那樣的話之後,他的結局就已經定了。

稍後,半斂微悸情緒說道,面色稍顯冷肅,“這次過後,荔山肯定是難上去了,孟清梵定是容不下有人一再冒犯荔山。”

惠妃卻是一笑,隨後柔聲安撫道,“上不去的,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。現在殺不了他,不等於這輩子都殺不了。”

“清兒,你要記得一句話,心急吃不了熱豆腐。百忍方能成鋼。”

閔延清意會到了母親話中的妙處,面色稍霽,“謝母妃教導,孩兒知道了。”

惠妃欣慰頷首,主動將話題帶到了北境,“初家那姑娘身子骨可還好?”

閔延清將兩位太醫的話如實說與惠妃聽,末了,“看著不似在作假,只是......”

惠妃:“只是怎麽?”

閔延清:“只是這初家嫡女的性格同傳聞有些不同。”

惠妃一聽,只覺自己這兒子傻。

“什麽時候,傳聞是能信的?”

“暫時不用管她,男兒,大業為重。等你成了天下共主,任她再驕傲,也得向你折腰。”

聊完,閔延清心間郁氣散了些,離開時,眉眼間已有笑意顯出。

而惠妃,於桌旁默坐了許久才喚了貼身嬤嬤。由她伴著,去了禦花園北面的一汪幽湖,名喚澄心。近了澄心湖,她踱往湖邊,嬤嬤停留在原地,再未跟上。這樣的場景,過往已經出現過不知道多少次了,除了惠妃一日日老去,沒有任何差別。

抵達,惠妃透過平靜無波的湖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。水融了她臉上的細紋,卻消不去她的陰沈。只因她憎恨這湖,卻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過來。

她曾經很愛這湖,入宮後,時常來到這裏耍。那時候,這湖還不叫澄心。直到今天,她還清楚地記得它原來的名字,它叫棲眠。

多美好的名字啊,她以為這份美好會長久。

結果,並未有。

宴家女進宮了,雖不是什麽大世家出身,但馥郁書香養出的嫡女,深邃又溫柔,容顏又極盛,幾乎輕易地虜獲了帝王心。

從此,這宮裏的一切,包括帝王的心,要不要都在這個女子一念之間。剛開始,她是不在意的,又或許是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在意,能很好的和宴家女相與,直到這棲眠湖在帝王和寵妃的玩笑間更名為澄心。

得知消息的那一刻,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恨意。之後種種,不過是這恨意不斷加深,趨濃。而這股恨意,在她意識到帝王大幾率會將太子之位給宴家女的孩子抵達極限。她決心殺她,並為此籌謀數年,甚至委身於喬明燦,一次又一次。

想起那些令人嫌惡的夜晚,惠妃嫻雅的面容變得扭曲,而這一切,透過潔凈的水映入她的眼底,她避無可避,不由憤恨,重覆過往,冷眼冷言向一個虛無的人,

“宴知雪,出身名門、盛寵一時又如何?到最後,你一無所有。” 自己慘死,孩子沒了,家族沒落,愛的男人也是人不人鬼不鬼。

這湖,這片大好江山,也都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。

多好啊,好極了,還有什麽比這個更讓她快樂?

沒有了,再沒有了。

三年後,四端出荔山之時,便是他命殞之時。她的清兒終將君臨天下,這湖,終將得回它原來的名字--棲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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